我的爸爸

『每個人都要負責去療癒自己的傷口,因為其實到這個年紀都已經長大了。爸爸媽媽也許也在療癒阿公阿嬤給他們的傷口,所以每一個人應該要管好自己的傷口,然後再回去做和解的動作。』from 鄧惠文醫師

我爸的傑作

對爸爸，印象最深刻的幾件事情，被追過好幾條街然後抱回家吊起來打，老是拿我的成績跟別人比，永遠不准我離開家裡太遠(過馬路就算很遠)，說了句：『妳們都不愛念書，那我自己念。』就一頭鑽進玄學的領域沒出來，總是在生氣，有他的地方就有吵鬧，到我大學還在監控我的日記、電話、交友狀況，在他的世界裡面，每個人都是壞人，都要害人，只有好成績才能救贖一切。

隱約還記得的，還有他在我小時後，很愛講床邊故事給我聽，但聽來聽去總是八七水災，爺爺奶奶如何辛苦照顧他。然後他很愛說，我五歲以前很可愛，總是牽著他的手跟他出門工作，老是問他為什麼。

再來的記憶，就都是打打罵罵，進攻和防守，然後我就逃走了。

曾經恨極了父母，還曾經在心中怒吼了兩個小時的怨恨，還曾經在課程上大哭自己的遭遇，怨他們才造就了今日的家庭不和，怨他們害我恐懼婚姻。越了解自己受原生家庭的影響有多大，那股怨恨就有多大。

我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。

直到Alan替我付了初階課程的學費，逼我去上課，直到Joseph一直告訴我父母關係要好好維持，這才起了頭。

自己有了孩子才明瞭，當初父母有多愛我，就像我愛陳大寶一樣，坐月子期間眼淚撲簌撲簌的流，滿滿的對不起和對不起，希望一切不會太遲。

離開上班族的生活之後才領悟，當初爸爸帶著媽媽，兩個人身無分文的來台北打拼有多辛苦，然後還莫名的多了一個我，那種睜開眼睛就是錢的壓力有多大。

這五年的婚姻課程沒有白上，慢慢的才懂得，人在壓力下是會變形的，當年沒有人告訴他可以找人求援，當年也不流行甚麼青創會、甚麼創業家座談，他也只是咬緊牙關苦撐，當年也不流行心理諮商，探索自我，他就是一個勁兒的苦幹實幹，北上拼命的他，應該是為了能衣錦還鄉，誰知道小孩一個一個的生，生活能掌控的越來越少，或許他曾經被騙過、背叛過，所以不願意再敞開心門，相信任何人。

他也只是個凡人，在他能力範圍中可以做到最好的照顧我們，從小我們也沒有餓到，也沒有冷過，太疼了，所以也不用做家事。他用他父母對他的方式照顧我們。然後我在三歲的時候還走丟過，找了一天才找到，那種失去孩子的痛對他來說無法承受，所以才把孩子拴在身邊緊緊的，再也不能失去。

當我用一個大人的角度來看他，瞬間懂得，他的每一個選擇的背後，都有一個不想被碰觸的傷。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要好好的當一個父親。

然後我才想起來，小時後的每個週末，他都硬是要帶著我們出去郊外走走，我和弟弟的每一年生日，都會有一個大蛋糕慶生，國小每年暑假都會去學游泳，國小每個運動會他都會出席，我像是他手心的一個寶，不能被碰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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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次談簽字。硬是被老爸老媽拖回家，說要談談。但和以往的馬上坐下來聊天很不同，我爸留我過夜，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才坐下來等我開口。因為他說，我的情緒不好，不會好好的講。

爸爸問明了原委，用著我不熟悉的溫柔的語調，說著我不覺得會從他嘴巴說出的話語，我訝然。

不是因為他還是不希望我簽字。

是因為除了他說出來的話，我彷彿還聽到他沒有說出來的幾句話：”寶貝，這是爸爸一輩子的經驗換來的教訓，送給你，你一定不要和我一樣經歷那麼多苦。"

這是這輩子第一次，他講話我沒有癟嘴、沒有身體升起的反感、沒有逃離座位、沒有大聲回嘴。也是第一次，我覺得我爸好帥喔。

他的話我終於聽進去也聽懂了，還順便收下了他難得的溫柔。